◆卓南生
“搬一次家,就像遇到一次小火灾一般!”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一位前辈留下来的一句名言。每当新同学抵日时,总有人引此名言,予以告诫。
的确,对于新到的同学来说,搬一次家就得交付相当于房租五、六倍的金钱,是做梦也没想过的事。什么“礼金”(交后不能领回,两年的合同得交相当于两个月份房租的费用)“敷金”(押抵金,退房时扣除修补费可领回),都是在新马国内从未听过的名堂。不少同学在获悉东京住之现实,与发现自己所携带的金钱不足以应付时,只好慌慌张张拍电报,向家人求救兵(当时国际电话还不普及,而汇款也颇费时日)。或者先由同学东凑西凑,才得以渡过难关。
大学生住在大学的宿舍——这在新加坡,可以说已被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当时新加坡的两所大学(马来亚大学和南洋大学)都是全体学生寄宿制。大学不提供宿舍,住宿要由自己解决,而在搬入民房前,还得先交出那么一笔可观数目的金钱,对于刚抵日的留学生不能不说是一个“文化震撼”。
找房子——认识日本的第一节课
但是,这个“文化震撼”与抵日后跟着前辈同学跑遍“不动产”(房地产中介商),看尽房产中介与房东脸色,仍然难以觅得一栖身之处的“文化震撼”相比较,可就根本不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每当房地产中介在来访者身上打量了一番,知道是亚洲籍留学生时,即忙着摆手或摇头,表示没有空房。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桩既费时、费神,又不易成交的生意。难得遇到一两位肯带留学生看房的经纪,也往往在最后关头由于是亚洲籍外国人而告吹。找房子,可以说是留学生认识日本人的亚洲观所必修的第一堂课。
正因为类似的情况反复发生,前辈留学生在回国退房前,往往先向房东预约,以便保留给新来的同学。因为,难得有几位对亚洲人不存或少存成见的日本房东。与此同时,老同学也再三叮嘱新同学,在看房子时条件不要过高,只要四周环境不太复杂,得以安心读书就行了。
家徒四壁 没有浴室
其实,即使是没有前辈们的训诫和心理准备,新同学们在四处碰壁,饱尝闭门羹滋味之后,谁也不敢对“住”有所苛求。因为,住宿问题迟一天解决,就得迟一天结束“寄居”的生活。这对于前辈和自己的学习生活,都是有所妨碍的。何况大多数的同学在抵日前彼此都互不认识。(尽管彼此在异乡一见如故,老同学对新同学也帮忙到底。)
但是,老同学对新来同学的帮忙并不以协助新同学觅得租房而告结束。因为,日本的民房别说是未提供基本家具,就连窗帘和衣柜内挂衣架的小横木,也得由房客自掏荷包及安装。
正因为租房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一名来自热带初到有四季之分,语言、风俗习惯截然不同的异乡的新同学,如果没有前辈或热心的日本朋友照顾和协助(从购买睡具、暖气到厨房用品),最初的几个星期是不好过的。说实话,如果搬家当天忘了买电灯泡,当晚就准得在黑暗中渡过。
至于居住条件,留学生一般所租的是四叠半(即四张半踏踏米,相当于四张半草席的面积)的和室,另有半叠的水槽及可置一个小煤气炉的简陋煮食场所。没有浴室,厕所则共用。
距离先进国条件尚远
洗澡要到公共澡堂、四叠半的空间既是睡房、书房,也是厨房……新同学要适应这样的新环境,是不简单的。那时的东京虽然已于1964年举办过奥林匹克运动会,主要高速道路虽然已经建成,但冲水厕所与下水道尚未完善。特别是在郊区如三鹰等地区每周还得使用几次抽粪机,臭味异常。就住宿问题而言,新同学们的共同感触是:日本一点也不发达,称不上先进国。
当然,居住空间窄,条件差,搬一次家得付出高昂代价的,也并不仅限于留学生,日本人的一般家庭、日本大学生的住宿条件也和我们没有两样。1976年,笔者到英国留学,住在设备齐全、又现代化且租金低廉的宿舍时,真不禁要为留日学生和日本大学生恶劣的住宿条件与高昂代价大叫冤枉。因为两相比较,真是天渊之别。
至于日本人歧视亚洲人,不愿轻易出租房间给亚洲人的问题,现在虽有所改善,但仍然存在不少问题。
(作者系新加坡学者、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导师、日本龙谷大学名誉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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