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生
在社会对大学生未存有任何期待感,大学生已丧失社会“使命感”的情况下,再加上“能进就能出”的教育政策的结果,大学的校园确已成为日本青年一生中唯一得以畅所欲为、尽情享受的休闲处。1989年 4月,自从我转业为“大学教官”以来,几乎每个熟悉的日本朋友都曾向我提出过这样的一个问题:“现在的大学生是否用功?”如果我的答案是:“有些学生也很用功。”对方总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认为那是例外中的例外。
大学生不读书,有关日本大学生的社会形象的改变,笔者在1984 年到东京小住时,就已经有深刻的感受。在一篇题为“日本大学生气质变了”的通讯稿中,笔者就曾经如此地报道:
“在过去,如果有人问我对日本大学生的印象,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勤俭、认真、求知欲旺盛和集体观念强烈。’
记得一位同年代的留学生就曾经真情流露地说:‘日本学生的水平原本比我们高,再加上彻夜的勤学精神,我们如果没有发奋图强,加倍努力,是永远无法赶上他们的。’
但是,如果今天(按:20世纪80年代)有人问我同一个问题,我的回答可就没有那么肯定与明确。老实说,经过四处走访和观察,笔者不得不同意:日本大学生的气质变了!变得那么彻底,那么迅速……”
学生升为“贵族”
勤俭不再是大学生的美德。大学生在人们眼中,与其说是“认真”与“求知欲旺盛的青车”,不如说是“热衷于享乐的一代”。至于集体的观念和精神,则早已被“自我中心”的思想意识所取代。
日本大学生不像过去那么勤俭,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家长收入提高;另一方面是,大部分的家庭只有一两个子女。因此,许多家长即使经济情况不算太好,但由于爱子心切,也勉为其难,尽可能满足子女的各种愿望。据日本教育部的一项调查,在东京私立大学求学的学生,其家长四年之间所需负担的费用平均为750万日元,比起一般家长每年扣税前的收入还要多。虽然如此,大部分的学生并未通过“兼差”来减轻家长的经济负担。这和过去的大学生竭尽所能、不向父母伸手(即使家境不错的学生)、力求自力更生的社会风气相比,可以说是天渊之别。换句话说,五〇年代、六〇年代真正半工半读的苦学生已经大大减少了。
苦学生的减少,当然不是一件坏事。问题是,从经济困境解放出来的大学生,如何利用其“剩余”的时间与金钱?他们和勤俭的前辈相比较,求知的欲望与学术上的成就,是不是有进一步的提高?
据笔者的观察,大部分的学生其实还是有打“短工”的。不过,他们兼职的内容与目的,已经和过去不同。在过去,学生为了学费和生活,什么粗工都肯做;现在,学生兼差的目的绝大部分是为了购买高级品、旅行和其他的享乐。在经济泡沫时期,由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人工短缺,因此,一般上学生只要付出一定的时间和劳力,收入都还不错。大学生这种“吃父母、读父母”,又再打短工、捞高酬的结果,促使他们过着不逊于一般职业青年的豪华生活。他们不仅拥有彩色电视机、冰厨、音响系统设备,而且还时常旅行。难怪一般商家不再认为大学生应该特价优惠(按:日本是一个十分重视教育和尊重读书人的国家。在过去,只要有一张学生证,处处可享受优惠),而认为是购买力、消费力旺盛的所谓“学生贵族”了。
从处处需要商家的“勉强”(日语,打折的意思)优待,到成为“贵族”,这的确反映了学生在社会上经济地位的改变。有人认为,这也确实说明了日本人的生活,已经从战后“物质贫乏”的年代,进入丰衣足食的社会;因此学生倾向于享乐主义,是自然的趋势,无可厚非。
只关心身旁琐事
然而,不少有识之士却担忧只知享乐的下一代完全丧失了前辈苦拼的精神。一位评论家即指出:“现在的一般学生,除了关心自己的身旁琐事、关心服装、名牌货与享受之外,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干劲。他们到大学,与其说是想求知识,不如说只是想交交朋友。”
针对这样苛刻的评语,笔者最初还半信半疑。因为在笔者的学生时代,日本大学生(至少是男生)一般上都不修边幅,甚至引此为荣。特别是名校(如东京大学、早稻田大学等)的学生,穿着全黑色的校服,真是八面威风。在他们的眼中,发型、服装与名牌货,那是有钱少爷与千金小姐闲着发闷的庸俗玩意儿,知识青年(特别是负有时代使命感的大学青年)即使不至于不耻与之为伍,也不会热衷于谈论与追求这些俗务的。(作者系新加坡学者、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导师、日本龙谷大学名誉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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