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学，“坐地起飞”

美国高等教育之所以领先于世界，不仅因为有哈佛、耶鲁等众多著名私立大学，其庞大的公立大学系统亦功不可没。

在美国的3600余所各类高校中，公立大学约有1700所，其中不乏像加州大学伯克利大学分校（UCB）、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UM）、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UNC）、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UT）、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WISC）这样的世界顶级大学。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全美顶尖的公立大学

图片来源：Berkeleyside

尽管今日美国的公立大学与私立大学并肩齐行，共同促成了美国高等教育的繁荣景象。但在历史上，美国大学的发展却很不均衡，公立大学从起步上就要远远晚于私立大学。

早在殖民地时期，美国就已经有了哈佛、耶鲁等私立学院；而直到19世纪中期，美国的公立大学仍然寥寥无几，发展也很落后。

幸运的是，在1862年7月2日，亚伯拉罕·林肯总统签署通过了一项旨在大力扶持美国高等教育体系的《莫里尔法案》（Morill Act），彻底打破了上述局面。

《莫里尔法案》又称“联邦赠地法案”，它规定，联邦政府按照各州的国会议员人数，为各州划拨土地，每名国会议员可得3万英亩的土地，用以建立至少一所教授农业和机械工艺的学院。同时，该法案还要求接受赠地的学院必须为社会各阶层提供高等教育的机会。

1862年《莫里尔法案》原件（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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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赠地无疑是美国教育史上最具划时代意义的事件之一。从这一刻起，在联邦政府的财政支持下，各州的公立大学开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而该法案所蕴含的精神，更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深刻塑造了美国的高等教育。

尽管人们现在对联邦赠地的创举推崇备至，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项法案从提出到通过，并非一帆风顺，甚至拖延了五年之久，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在这一纸文书的背后有更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下面我们就来一探究竟。

艰难诞生的联邦赠地方案

联邦赠地法案之所以被称为“莫里尔法案”，是因为它是由国会议员贾斯丁·莫里尔（Justin Morill）提交给国会的。

不过，虽然莫里尔为法案通过做出过不懈的努力，但法案的内容其实并非其原创。

贾斯丁·莫里尔（1810—1898）

佛蒙特州国会议员

共和党的创始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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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世纪30年代，一位伊利诺伊州的青年学者就开始四处游走，发表演讲，呼吁政府要为农工阶级的学生建立州立大学了。

此人名叫乔纳森·鲍德温·特纳（Jonathan Baldwin Turner），他后来被誉为引领美国教育运动的“施洗者约翰”，而他正是联邦赠地思想的先行者。

乔纳森·鲍德温·特纳（1805—1899）

古典学学者、植物学家、政治活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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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纳1805年出生在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农场里，曾就读于著名的耶鲁学院。由于成绩优异，他在还未毕业时就收到了伊利诺伊学院的聘请，并在耶鲁校长的劝说下接受了聘任。

尽管特纳毕业于耶鲁这样的贵族文理学院，但他并没有接受绅士贵族的思想、价值观，甚至在各方面都有些离经叛道。

他虽然在宗教信仰上十分虔敬，却被认为持异端思想，因而曾被伊利诺伊州的长老会列为调查对象；而他在政治立场也很激进，很早就成了一名坚定的废奴主义者，并为此饱受争议。

不过，最让特纳备受保守人士抨击的，还是因为他大胆的教育改革思想。

伊利诺伊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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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8年，他从伊利诺伊学院辞职，一方面专注于他钟爱的农业研究，另一方面积极投身教育运动。他还创立了伊利诺伊产业联盟，呼吁公共拨款，资助劳工阶级接受高等教育。

50年代初时，他连续发表了一系列公开演讲，建议联邦政府将持有的大量土地捐赠给各州，建立州立大学，为劳工阶级提供实用的职业教育。

特纳看到，当时的美国高校基本被社会精英子弟所垄断，但对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国家来说，不仅精英子弟需要教育，其庞大的产业工人群体也需要教育。

同时，他还发现，只教授古典学的文理学院，培养出的学生根本无法满足社会需要。尤其令他这位农业研究爱好者心痛的是，当时的美国经济虽然基本上靠农业，但其农业却已远远落后于欧洲，正是因为美国缺少先进的农业技术，以及专业的科研人员。

美国历史早期的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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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纳的倡议得罪了那些把持着大学教育的保守人士，他们既无法接受“新型”的学院，也无能忍受国家出面“干预”教育。1853年，有人甚至放了把火，烧毁了特纳的居所。

不过，面临生命威胁，特纳并没有屈服，各大媒体及一些政客也积极响应他的主张。

1857年，特纳草拟了一份议案，请求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特朗巴尔将他的议案提交国会。特朗巴尔虽然表示支持，但他考虑到，伊利诺伊州加入联邦的时间短，自己在国会也没有话语权，建议他去找最早加入联邦的那些州的议员。

特纳最终找到了佛蒙特州议员莫里尔，莫里尔起初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并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这项事业里。

然而，议案在国会却受到了巨大阻力，先后被参众两院否决。莫里尔在1859年再次提交议案，终于在国会通过，却又被布坎南总统（James Buchanan）否决。

詹姆斯·布坎南（1791—1868）

美国第15任总统

由于他没能调节好南北各州之间的矛盾

促成了南北战争的爆发

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总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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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纳虽然失望，但仍锲而不舍。他找到当时正在竞选总统的林肯，得到了他的许诺：“如果我当选，一定会签署你关于州立大学的提案！”后来，特纳又找到了林肯的竞争对手，也得到了同样的许诺。

最终，1862年，在南北战争的炮火轰鸣中，林肯依照约定签署了《莫里尔法案》，特纳多年来的心愿得以实现。

赠地大学的崛起

联邦赠地法案之所以能在1862年顺利通过，主要因为两方面原因：

一是因为南北战争爆发，当年激烈反对议案的南方议员们此时已经离开国会；二是由于莫里尔在提案中，加入了要求赠地学院除了设置农工科目外，还要教授军事技术的条款，这就满足了战争的需要。

美国南北战争（1861—1865）

美国史上最大规模的内战，以北方胜利告终

战争之初，北方为了维护国家统一而战

后来演变为一场消灭奴隶制的革命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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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们已提到，《莫里尔法案》的内容主要是联邦政府将自己持有的土地赠给各州，以资助当地学院发展。

从根本上讲，联邦政府赠给各州的其实并非是地，而是钱，因为各州可以自由变卖这些赠地。所以，法案也要求各州必须专款专用，将投资土地所得用作农工学院的建设资金。

赠地大学

图片来源：Wikipedia

东部各州的国会议员较多，理论上应分得更多的土地，但是东部本身并没有足够多的土地可供分配。于是，政府就赠与这些州土地券，这样它们便能用土地券换得西部地区的土地。

而由于美国当时正在大搞西进运动，土地似乎是取之不尽的。据统计，依据《莫里尔法案》，联邦政府总共为各州划拨了将近1700万英亩的土地，约合7万多平方千米，换得了750多万美元的资金。

西进运动

指美国东部居民向西部地区迁移的运动

始于18世纪末，终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

图片来源：Wikipedia

虽然个别州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州立大学，但绝大多数州在得到赠地资金后，都没有将钱用在已有的学院上，而是建立了一批新的大学。

很多我们熟知的美国公立大学都是那一时期的产物，比如加州大学（1868）、普渡大学（1869）、俄亥俄州立大学（1870）、阿肯色大学（1871）、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1848）、宾州州立大学（1855）、亚利桑那大学（1885）等等，包括听起来像蓝翔的顶尖公立大学德州农工大学（Texas A&M University）都是联邦赠地鼓励设置农工科目的成果。

最后，一共有48个学院在莫里尔法案的资助下成立。

加州大学第一届毕业生

被称为加州大学的“十二使徒”

图片来源：UC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受惠于联邦赠地法案的其实也并非全都是公立大学，比如麻省理工、康奈尔大学等私立学院也都同意设立农工科目，因而得到了赠地资金的支持。

特别是康奈尔，更是靠赠地赚得盆满钵满。

康奈尔创始人之一的埃兹拉·康奈尔（Ezra Cornell）是一个独具慧眼的人，他为康奈尔挑选了威斯康星州的一块极具升值潜力的土地，同时他也没有像很多大学那样急于抛售土地券，而是等到市场价格最高的时候才开始出售。

正是因为康奈尔对赠地的精明投资，让作为后起之秀的康奈尔大学，能在19世纪末大肆扩张，并终于有了今天的声誉。

1880年的康奈尔大学

图片来源：Cornell

后续

赠地法案的推行很快便收到了显著的成效，大批农工子弟涌入新成立的院校，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也解决了国家工业化对专业型人才的需求。

例如，就拿工程学的情况来说。1866年时，全美还只有大约300人拥有工程学位，而只有6所知名院校颁发这类学位。仅四年过后，美国就有21所学院颁发工程学位，获得学位的人也激增到了866人，而在接下来的10年内，工程学毕业生又增加到了2249人。

可以说，联邦赠地几乎没有给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当初有些南方议员之所以会激烈反对提案，主要是担心联邦政府出钱后，会想方设法干预学院的独立自主，有人甚至称莫里尔的提案是“国会所收到的最巨大、邪恶和危险的提案之一”。

然而，尽管这些担心不无道理，在推行联邦赠地的过程中，政府与学校之间也的确时有摩擦，但好在联邦政府再次出面维护了大学的独立自治。（私立大学独立斗争可以参考）

1872年，美国国会召开制宪会议，特别强调赠地大学对其财产具有支配权，哪怕这些财产受之于政府，政府也不能对大学随便指手画脚。

奥本大学的联邦赠地纪念牌

图片来源：Auburn.edu

所以，政府“出钱不出力”，正是联邦赠地的精髓所在。

同时，以《莫里尔法案》为起点，美国国会后来又推行了一系列新法案，包括1887年的《哈奇法案》和1890年的“第二莫里尔法案”等。所有这些法案都被认为是联邦赠地精神的延续，它们为美国大学的腾飞插上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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