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逮捕并起诉一中国留学生背后：一次向美国第10043号总统令发起的艰难挑战

日前，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盗取一名中国赴美留学生求学申请材料，以所谓“签证欺诈”罪对其进行逮捕并起诉。美海关和边境保护局还在缺少证据和根据的情况下对3名入境美国的中国留学生进行扣留盘查并遣返。

对此，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8月28日的例行记者会上表示，美方无理扣留盘查遣返中国留学生，还对中国留学生捏造莫须有的罪名，这是出于政治目的滥施打压迫害。中方对此坚决反对。汪文斌强调，敦促美方将欢迎中国留学生的表态落到实处，撤销充满偏见歧视的10043号行政令，停止以国家安全为借口，打压中国赴美留学人员。

▲外交部回应

事实上，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中国赴美留学人员频遭美方刁难阻碍，学业受到了极大影响。（此前报道：红星深度 | 一名中国留学生的艰难赴美留学路：被拒签3次 抵美还被“关小黑屋”）而这一切的“祸源”，正是2020年6月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签署的所谓第10043号总统令。

在此期间，为了人生计划能如期开展，一群中国留学生曾努力向第10043号总统令发起挑战。

10043号总统令：

无数中国学生赴美留学路上的“高山”

2020年6月，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签署了第10043号总统令，以维护美国国家安全为由，暂停或限制部分学生或学者获得F/J（留学访问类）类签证。

该文件声称，中国政府通过在美学习的中国公民获取美国机密技术用于军事现代化研究，从而对美国国家安全造成威胁；而所谓的美国机密技术包括但不限于量子计算、大数据、半导体、生物技术、5G、先进核技术、航空航天技术、人工智能等。

2021年5月，美国驻华使领馆重启留学生签证服务。此时，美国政府已完成了换届。然而，本以为终于熬过了一年半的停签和旅行禁令的中国留学生们却发现，10043号总统令仍是挡在他们赴美留学路上的一座高山。（此前报道：红星深度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被美国10043号总统令困住的中国留学生和美国高校）

▲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类（STEM）专业的中国留学生受到了美国签证限制的严重冲击 图据CGTN

在此后的一个月里，至少有500余名申请赴美攻读博士或硕士学位的理工科研究生被美方拒签，引发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这些学生拟就读的美国顶尖高校包括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麻省理工学院、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等。

伊莱（网名）正是其中之一。她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当时，随着被拒人数增加，一群未来计划被彻底打乱的留学生成立了志愿者小组，发起了“ANB学术无国界”行动，希望团结积极找到解决的方法：有人负责在国内外社交平台和媒体上发声，引起公众的关注；有人负责联系国内国外高校，以及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美国物理协会等机构团体积极争取；还有人则负责联系国内外知名律师，准备在美诉讼事宜。

2021年7月9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记者会上对此表示，中方敦促美方正视并重新审议中国留学生赴美相关问题，停止对中国留学生的无端限制打压，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我们同时也看到，大量受到10043号总统令影响的莘莘学子自发成立网站，讲述自身被拒签的经历，呼吁维护学术自由，这正是美方应当正视的声音。”汪文斌说。

汪文斌所提到的网站，正是由伊莱和其他被拒签的学生共同创建的。2021年5月，一群受10043号总统令影响的中国学生发起了“ANB学术无国界”行动，希望能寻找到解决方案。

▲留学生们成立志愿者小组后创建的10043网站 网页截图

“最后一搏”：

中国留学生状告美国政府

经过忙碌、焦虑的14个月准备后，2022年6月27日，这群中国留学生在美国伊利诺伊州中区地方法院提起集体诉讼，正式向美国第10043号总统令发起挑战。“我们做到了！（We did it！）”伊莱当天曾在朋友圈感慨道。

“我们的终极目标一致，永久禁令（PI）生效，彻底废除10043号总统令并禁止其复活。实现所有学生公平自由地追求学术梦想的教育权利。”伊莱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对于迫切希望入学的人，诉讼是他们去美国唯一的希望。然而，没有人能确定胜诉的几率有多少。

据她介绍，决定在美国发起诉讼后，他们初期的主要任务就是筹集诉讼费用和聘请合适的律师。随后，就是着手准备诉讼，而这其中最重要的环节是寻找合适的原告，“每一名原告都需要我们去做背景调查”。此外，律师还给出了重要建议，即希望每场诉讼都能有至少一名持美国绿卡或美国籍教授加入作为原告，以解决美国对案件的受理权问题，避免法院因讨论管辖权问题而影响诉讼。

2022年2月，在与律师充分沟通后，团队成员开始在网上搜索各大高校的教授信息，挨个发邮件询问是否有意愿加入诉讼。伊莱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整个团队前前后后发了几千封邮件，目前共有十几位教授回复表示愿意作为原告，而第一位表示支持的正是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UIUC）的巴里什尼科夫教授。

▲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 图据图虫创意

据伊莱介绍，巴里什尼科夫教授给出答复时已是两个月后，而律师与其完成沟通确认“背景符合本案的原告要求”时，时间已经来到了2022年5月3日。鉴于时间急迫，再加上这位教授有实质的证据证明10043号禁令对其所在部门和研究有负面影响，他们放弃在加州发起第一场诉讼的计划，决定在伊利诺伊州打响“第一战”。于是，当地时间2022年6月27日，这群中国留学生们正式在美国伊利诺伊州中区地方法院对美国政府发起了集体诉讼。

根据诉讼文件，本次诉讼共有18名原告，包括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数学系研究生招生主任尤里·巴里什尼科夫教授及17名中国籍学生，其中9人来自北京航空航天大学、5人来自北京邮电大学、2人来自南京理工大学、1人来自哈尔滨理工大学。被告为美国总统拜登、美国国土安全部及部长马约卡斯、美国国务院及国务卿布林肯，以及所有负责实施相关规定的美政府机构、部门。

诉讼文件中称，“巴里什尼科夫教授亲眼目睹了正在伊利诺伊大学求学的中国学生的情感痛苦，并听到一些学生讨论，如果他们以任何理由回中国，就可能无法返回美国继续学业。10043号总统令进一步限制了他在数学系招收研究生的能力，并直接影响了他与学生、同事自由交往的能力，如原告方某（化名）。”

伊莱透露，原告方某是2020年已注册入读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新生之一。由于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方某选择了前两个学期在国内上网课，巴里什尼科夫教授正是他的授课教师之一。然而，当他接到通知要求返校上课时，却发现自己因被拒签无法继续学业。

因方某是正式注册入学的学生，且与巴里什尼科夫教授是直接的师生关系。因此，原告方以“违反宪法第一修正案言论自由，侵犯了美国教授可以选择/教授学生的学术言论自由”为由对被告发起诉讼。而据诉讼文件，另外一个主要诉讼理由为“违反美国《行政程序法案》”，即10043号禁令并没有公开的学校清单或学生清单，中国学生无从得知自己是否受到限制。

“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希望能有好的（结果）。对很多受10043（号禁令）困扰的人，也算是最后一搏了吧。其实对于我们这些学生而言，能做的其实很有限，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说大家还是比较期待的。”志愿者之一的施同学向红星新闻表示。

两年的努力“失败”

大量学生的求学之路遭扼杀

伊莱表示，所有参与诉讼的人当时都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一方面受禁令影响大的高校毕业生这两年去美国的越来越少了，如果这个政策迟迟不能被推翻，一起努力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了，“（我们）这个志愿者团队从2021年开始的几十人，到起诉时就剩下了五、六个主要人员，最初的组织者很多都去别的地方念书了。”

此外，作为追求学术的人，年龄压力也是一个问题，“我们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但明明申请到了很好的学校和项目，换别的地方又不甘心。现在很多人面对的是这个情况。”在他们看来，10043号总统令名义上是维护美国国家安全，但实际上，它扼杀的却是大量无辜学生的求学之路。

“作为普通学生，我们并没有参与任何美国政府声称的军工方面研究。我们中的很多人得到了很好的留学机会，被顶尖名校录取，我们为这些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某种程度上，这个政策对我们意味着重头再来，我们希望获得一个公平的待遇。”伊莱说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参与志愿工作的同学因工作或升学渐渐退出，不少人因漫长的等待而放弃了赴美留学的机会，这场诉讼很快就移交给律师继续与原告进行沟通，大家一手组建的网站也已关停。

根据红星新闻查阅的法庭文件显示，2023年6月22日，美国伊利诺伊州中区地方法院判决驳回了原告诉讼请求。其中，被告以“领事不可审查性”原则，及“原告不能使用美国《行政程序法案》对10043号总统令的发布”提出质疑等理由要求法庭驳回原告的有关诉讼。

与此同时，在这场耗时一年的诉讼期间，中国赴美国留学人员在入境美国和在美求学时遭到美方阻碍的案例仍“层出不穷”，甚至“愈演愈烈”。

▲相关报道截图

8月23日，一名赴美攻读电气工程专业博士研究生的中国留学生被美执法人员盘查时间长达12小时。美方从其父母的农民身份入手、不停纠缠其留学经费来源，翻查其手机并抓住其中电气专业相关照片和当事人的军事兴趣刨根问底，怀疑其为“军事人员”，赴美系“窃取情报”。美方还拒绝当事人提供翻译的要求，并未告知其享有同中国驻美领馆和外界人员联系的权利。

此外，还有一名中国籍留学生因旁听了几节美方认为“涉及敏感”的课程，就被美国联邦调查局（FBI）依据所谓第10043号总统令起诉，指控其“故意隐瞒涉军教育经历”，构成“签证欺诈”，最高可判处10年徒刑。不仅如此，美国联邦调查局还盗取当事留学生求学申请材料作为“证据”，致使当事人个人隐私被严重侵犯。

8月28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例行记者会上指出，人文交流是中美关系的社会根基，学术教育与科技交流是中美人文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美方口口声声说支持两国教育等领域的人文交流，欢迎中国留学生，但实际上却仍然延续上届政府的错误做法，滥用国家安全概念，限制和打压中国留学生赴美学习或研究，严重损害中国赴美留学人员的合法权益，严重破坏中美正常人文交流和教育合作的氛围。

汪文斌强调，我们敦促美方将欢迎中国留学生的表态落到实处，撤销充满偏见歧视的10043号行政令，停止以国家安全为借口，打压中国赴美留学人员。中方将继续采取必要措施维护中国公民的合法权益，也提醒赴美留学人员警惕相关风险。

红星新闻记者 徐缓

编辑 郭宇 责编 李彬彬